永远永远的永永远远
伊小迪守在巷口那棵每到夏至便有栀子花幽然绽放的树下,喃喃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卓远,卓远。

然后街对面恍惚而过熟悉的身影,伊小迪的回忆刹那排山倒海。

上上个夏天快要走完的时候,伊小迪拎着行李一蹦一蹦地窜到新居门口,掏钥匙开门的空档,她斜过身瞥见了一袭米色运动服笑容温暖的卓远,犹豫了些许,她喊他:“喂,你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呀!”卓远漾开一抹笑,抬起右手挠了挠头发。

“呵呵,我叫伊小迪,刚搬到这里的,爸妈都工作忙,就我一个人住。”伊小迪将右手伸向卓远“以后还要,多多关照的哟!”

卓远的右手刚从头上放下来,又挪过去迎向伊小迪,然后他看到伊小迪的手忽地缩了回去,狡黠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晚饭的时候,卓远家的门让伊小迪扣得声声响,伊小迪扯着嗓门喊,卓远卓远,我家没食了,你赶紧让我进去吸收点营养。

伊小迪,你要什么食,猫食狗食还是某饲料。卓远把胳膊往门框上一拦,伊小迪严严实实被拦在外头。

好吧,那我走了。伊小迪转了个身,然后趁卓远手搁下来那会儿一闪身就进了屋。

“卓远,你在哪念书哦?”

“六中。”

“嘿嘿,那我也是!下学期我跟你报道去!”伊小迪嚼着番茄抄蛋头也不抬地说。

开学那天伊小迪硬生生跑去报名,可想而知,人家成绩不好能有这个信心么,班主任拿过成绩单一扫就把她连人带物地收如门下了。

然后伊小迪就张牙舞爪地朝了卓远狠笑,卓远说我非晕倒了,结果还真就晕倒了。据说卓远倒下前的最后一刻看见伊小迪的手握成了圆的,对着他头就是一下。

这天是伊小迪生日。

卓远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丫头搬过来住也有两个月了。

伊小迪说过,她最喜欢栀子花了,她总说那些花是向着阳光的,只有夏天才有属于它们的阳光,她说希望它们是快乐的。

于是卓远去花市买了大朵大朵的栀子花,清朗的白,如同伊小迪的笑容。他把它们送到伊小迪手中,然后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欣喜,她对着那些花笑容恬淡,然后整理好置进花瓶,那只瓶子上有海洋般的蓝,还有浅浅的橙色的微笑的鱼。

卓远想,它们同伊小迪一样的,那么快乐的模样。

就是这个时候吧,卓远发觉,他是喜欢伊小迪的。

平安夜,伊小迪让卓远拉了出去,说是什么凌晨抱苹果许愿什么的,伊小迪走在路上还嘟囔呢,卓远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哦,你最好趁早招供了,看看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能不能饶了你,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

哦哦,卓远你是不是暗恋我哦,我告诉你追我的人从咱这排到城那头也排不干净,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放我回家睡觉去。

伊小迪就这么一路碎碎念,突然耳畔就出来一个声音,伊小迪伊小迪,我喜欢你。

伊小迪抬头,卓远的眼睛没看她,而是落定在远远的喷水池上。

卓远继续说,伊小迪,你做我gf好不好?

卓远,你脑子进水了。嗯,一定是的,唔,一定是的,一定

伊小迪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我才没有,才没有。

根据语文学角度分析,某人说话使用反复强调,双重否定就是肯定,明白?

再有,伊小迪,我说真的。

唔,我要想一想

还要想啊?

哈哈,好,好,我也喜欢你,好不好。

然后伊小迪的碎发就又扬了起来,在风里,很飘逸的模样。

那天伊小迪弄碎了洋洋一只玉手环,躲在教室里掉眼泪,洋洋说那是她花了好多钱邮购的她多么多么喜欢,然后衬托出伊小迪是多么多么坏。

洋洋拉着卓远说,你看看,伊小迪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把我的手环弄碎,她看不惯我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卓远推开她,洋洋,你现在可以走,镯子钱我赔给你。

洋洋不可置信地嚷嚷,卓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钱就可以摆平一切啊,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她

洋洋,你听不懂吗?我是说,你可以走了。

洋洋扔下一句“伊小迪你给我记住了”才终于肯走开。

卓远过去捧起伊小迪的手,他说,伊小迪不要哭,卓远不会让伊小迪受委屈。他给伊小迪讲故事,王子找到公主的时候公主为了死掉的猫眯哭得一塌糊涂,但是看到心心念念的王子总归是在意的,她抬头泪眼汪汪地望向他,孰知王子不屑一顾:不就是死了一只猫!再买十只送你!

伊小迪就笑了,是不是因了它自卓远口中念出,伊小迪总是可以笑得很甜的。就如公主依赖王子。

卓远对伊小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伊小迪,栀子花再次开放的时候,等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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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拎起脚边的背包,径直离去。

那天的太阳洋洋洒洒,卓远不说话,伊小迪知道,他是要去到那个很远的城市学习了,要走。

那是父母的安排,卓远没得选择。可是伊小迪还是和他吵了起来,她说卓远你走吧你要走了就别回来了,我们没有以后也没有未来了,你走吧。

伊小迪也看得出卓远很难过,明白他眼里的无可奈何,她心里有一段段的疼痛。她只是想留他在身边啊,才用尽力气和他争辩。

可是,没有用了,卓远说一定要走,希望她能够理解。

卓远,你别走,别走好吗?

伊小迪,栀子花再次开放的时候,等我来找你。

卓远没有转身,不然,他会看见那个泪流满面的伊小迪和她所有所有的不舍。而他没有,伊小迪眼睁睁地看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于是伊小迪站在那片还嗅不出栀子芬芳的树阴里一直到夕阳西下,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淌,粘到衣领里。

伊小迪以为卓远会写信来至少也会有个电话,可他一走,便杳无音讯。

伊小迪下了晚自习回家,路人潮拥挤,行人嘴角都漾着笑,伊小迪知道,这个叫做幸福。以往的日子里,有卓远在,她也一样那么幸福,只是如今,他在这个硕大城市的另一边,找不到了。

卓远,我是不是把你弄丢了。

伊小迪站在自己暖暖的期盼里观望着那棵树,她在想,卓远住的地方有没有开得很绚烂的栀子花,他看到它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自己。不过,应该是没有的,至少现在,还没有到夏天。

栀子花结下花蕾那天,伊小迪在街口看见了那个她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面容,他走在街左边,他回来了,可是他没有来看伊小迪。

伊小迪想知道是为什么,可她不敢走过去,因为,像所有熟识的小说情节一样,卓远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很清秀。

伊小迪忽然发觉,从认识卓远那天起,她就一直不是个清秀的女孩子,可是在他走后,她发现她是了。她再也不会趴在他肩膀上疯疯癫癫地揪他的耳朵,再也不会在马路上就对他大叫大嚷,再也不会说卓远我才不怕你不要我,你不敢!现在的伊小迪,只会一直,一直,等他回来。

但是,卓远回来了,却不再是一个人。

伊小迪别过头去,害怕他发现自己,也怕路人看到她的眼泪。她要躲起来躲得不会被卓远再发现。

十四天后,就在栀子花终于盛放的这个夏天,伊小迪看见了亮白亮白的栀子花和微笑着向她走来叫她妹妹的卓远,伊小迪知道,她是彻底地,失掉他了。

她说,卓远,你要幸福。

然后转身离开,永永远远。

伊小迪知道,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他叫卓远,他给了前所未有的美满幸福以及彻彻底底的伤痛。

[卓远的日志]

2004年12月14日

两年了,从伊小迪和我在一起一直到现在。还差11天。

爸妈说我要走了,其实我真的不想离开伊小迪。我连陪她走完这最后的11天都做不到。现在是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另一座城屋里冷冷的写字台前,我写日记。

我知道今天伊小迪哭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离开她,可是她说我走了就别回来。我知道她生气了。我让她生气了。我照顾不好她,我以后都照顾不好了。虽然我说栀子花再次开放的时候我回去找她,可是我知道,一切都不能重来了,我会去找她,可是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了。

一辈子,多远,多近。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可是却是我早早地放手了。我辜负了那个深爱着我的女孩子。我真坏。

可是,我不想的伊小迪。

2005年06月23日

我今天我早早地带着豆豆去伊小迪每日不断走过的路口,也就是,那棵我承诺会等栀子花开时去找她的树下。

我仍是如约到了,可我却用左手拉着豆豆,她的右手被我牢牢握在掌心。

我叫伊小迪,我说好妹妹哥哥真是想你。而事实上豆豆才是我的妹妹。

伊小迪的眼泪当着我们的面就涌了出来,我想为她抹去眼泪我想告诉她伊小迪不要哭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我想给她讲那个讲过几百遍却伊小迪每每听到便会破涕为笑的故事。但我的手才刚刚想要扬起就跌了下去,是我,让伊小迪受委屈的是我啊!我还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然后我听到伊小迪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卓远,你要幸福。

伊小迪走了。

这个叫伊小迪的,我深爱的女孩子,她再也不会知道,我有多爱她。更不会知道,2004年12月14日,我离开这座城市那天,由于车祸我的左腿没有了,尽管安上了假肢,但我再也做不回伊小迪心目中那个完美的卓远了。

我只想,在她心里,我还可以是从前的样子,一直到,永远永远。

我三年来的日记只有一个名字:伊小迪。

我再也不会写日记。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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