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的锁应该是被人用蛮力拧开的。一打开封面,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纸已泛黄……笔迹很稚嫩,但字字触目惊心:

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男人!

我从来没叫过他“父亲”。他恨我,是因为我刚一出生,就让他死了老婆。他把老婆看成是私人财产,收留了她,让她有了这个地方的户口。所以,她只能是他的工具——生儿子的工具、发泄的工具。是我损坏了他的这个工具!我恨他!他一喝完酒,就扯我的耳朵,把我扯一个趔趄。有时候,他还会扯着我的耳朵把我的头往墙上撞——怕生虱子。我的头发被姐姐剃光了……在我光溜溜的头上,耳朵也许是最容易扯的东西。我的耳朵被他扯破过很多次,化脓之后,会愈合,但是扯开的那个豁口还在。

有一次,他满身酒气地回到家里,罕见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花生给我。一开始,我不敢拿。他喘着气大笑,把花生从中间掰断,用力把一半花生塞进我嘴里,我的牙龈都被花生壳的断口擦出了血。我咬开花生壳,喷香的花生粒立刻就绽放在我嘴里,这是我从未品尝过的美味。我不知是福是祸,偷看了他一眼。他很奇怪地笑了笑,把另外一半塞进了我嘴里。接着,他把我抱起来,扔在**,然后压在我身上……我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花生碎粒又呛到了气管里。我开始剧烈地咳嗽,腿脚乱蹬。他用粗壮的手肘摁住我细弱的双肩,用沉重的膝盖压着我的细腿,弄得我想蹬也蹬不了。这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十分令人恐惧。天塌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传来了姐姐的脚步声。我听到她把书包扔在地上,然后冲上来,哭着抱住他的手臂说:“爸,妹妹太小,你放过她吧!”那个男人喷着酒气,转过头去骂道:“不能便宜了她!看她那贱样,就不是我的种!要不是把她养大了,有这个用处,我早就把她溺死在马桶里了。”姐姐说:“等她大一点儿吧,她还这么小!”那个男人说:“我照顾她,谁照顾我?不行,是她把我老婆弄死的,这个窟窿她得填!”姐姐说:“我给你钱,你到外面去找女人吧!”那个男人说:“你能有几个钱?你的钱就是我的钱!自己家里放着现成的女人,为什么要花钱找女人?”姐姐哭着说:“她是个小女孩儿,不是女人。等她长到十四岁,行不行?”于是,那个男人停止了动作。过了一会儿,他居然放开了我,拿起姐姐递过来的钱,啪地摔门走了。

那一刻,我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心里念着: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无耻的男人!

我一出生就没有妈妈。在我心里,姐姐就是妈妈。虽然她只比我大四岁,但是如果没有她,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有可能像青烟一样飘散得无影无踪。或者,我会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溺死在墙角的那个臭不可闻的马桶里。是她把我从母亲渐渐失去温度的怀里抱出来,喂我吃米糊。没有米糊的时候,她就把她的手指放在我嘴里,让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我吸吮。你有可能不相信,在这个鱼米之乡,我们居然吃不饱。是的,这个男人把所有的钱都用来喝酒了。喝完了酒,他就对我和姐姐又打又骂。现在,他又要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有可能不知道,第一次听说有人睡觉还穿衣服的时候,我有多么惊讶!我们家睡觉,从来都不穿衣服。姐姐说,睡着以后,容易乱蹬,衣服容易破。再说,有虱子和跳蚤,穿着衣服不好抓。但是,从那天以后,我无论如何都要穿着衣服睡觉,把裤子绑得紧紧的。

放学以后,姐姐要出去,我就跟着她。她经常去建筑工地,卖身给那些做苦力的人。回来之后,这些钱就被这个男人翻出来拿走了。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有一天,我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姐姐惊恐地捂住我的嘴:“杀了他,我们吃什么呀?”我说:“可是,不杀他,我们也没的吃啊!”姐姐黯然地低下了头。

我从来都不认为他是我的父亲。他果然不是我的父亲!我相信,我真正的父亲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他。

……

“您觉得,这是虚构的吗?”莫高看完日记之后,梅一辰问他。

莫高答非所问:“看来,我们得去找一趟这个连思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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