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妖孽，也是过了许多日，管家苏奇让我送饭，我一边想着要不要去，一边想知明珠在不在。

毕竟我知道仙珠对于老君是多么的重要。或许妖孽缺少仙珠不会怎么样，可是老君的性命……对于他的愧疚我一辈子也弥补不了。

妖孽在屋里喝酒，从里面传来碎碎的叹息。我站在门口，敲门的手落不下去，盘子里的饭菜还热乎，也许，我可以在外面等一等再进去。咧嘴一笑，身子靠在门边。

他的声音低哑，酒壶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我的心里很静，对于里面的一切都听的仔细。他在喊明珠。我笑了起来，你分不清楚么？我才是明珠，我才是那个和你不能相濡以沫的明珠，她只是一个影子啊！

里面传来身子坠落的声音，终是忍不住敲开门，他倒在地上，嘴角还带着笑意。我大步走了过去，将盘子放在桌上，看着地上的人。

一身绛袍凌乱，俊美的面容显得慵懒，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放在胸口。

他还在笑。

“你怎么样？”蹲下身摇晃着他的身子，他抬眼看着我，紫瞳有些温润，松开手里的酒壶，大手握住我的左脸，细细地抚摸。

“明珠。”

我眼里有泪，却流不出来。

只有在醉了的时候，才觉得我是明珠么？

那么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不想到我是明珠呢？

为什么又觉得我不是明珠呢？明明只是我的影子，为什么又那么执着？

他的大掌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擦，从嘴巴里喷出淡淡的酒香，明明没有醉。

胸前的衣衫敞开，我看到他的左胸，一点伤痕也没有。握着他的手要将他拉起来，他却摇头，轻声道：“让我清醒一会。”从我的手里抽出他的手，他扭脸不再看我。

他微微屈膝，将双腿抱进自己的怀中，我在他的背后，颓然地坐在地上。想起你，却不能和你相认，你却要认她做你的明珠，是我太懦弱，还是你真的分不清楚。

他咬唇，我看到他的红唇泛了血丝，一把扶住他的肩，摇摇头：“你别这么对待自己。”我会心疼。话说不出口，只能摇晃他，他用力甩开我的手，腾地站起身子来，大步走到榻边：“我等了七百年，知道自己等来了什么结局。”

我还蹲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他。

他原本还有笑意的眸子忽然染上一层怨恨：“我想灭了那可恶的玉帝。”

他在床边踱了两步，我不说话，他也不看我。

“结局不重要。”他捏紧了拳头，骨头咯咯作响，他回头看着我，大步走了过来，细细看着我的眼睛，一只手覆上我的左脸，眼神有些忧伤：“每次都觉得你是明珠，可她总是有千种理由说服我，她才是。”语气有些生硬，却挡不住里面的柔情，我身子一颤呆呆看着他。

我是，我是，只是刚刚想起来……

“你告诉我，你才是明珠。”他张开怀抱，将我揽进怀里，我心里觉得可笑，怎么说……她是我的影子，和我一样的身体，她总有一天回到我的身体，或者我有一天我去到她的身体里面，她是明珠，我也是。我们都是明珠，都是一个人。

“你说，你才是明珠。”他的唇贴着我的耳朵，手按着我的后脑勺，我也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小声问道：“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感觉很真切么？”

他点头，毫不掩饰，轻声道：“是，她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是。”

我眼里的泪落了下来，忙点着头。

是啊，她是明珠，只是，她是爱着老君的明珠，我是爱着你的明珠。

“对啊，她才是明珠。”我点着头，吸了一口气：“饭菜都快凉了，你快些吃吧。”

他身子不动，反而搂紧了我。

我挣扎着不舍，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我们都是一个人，谁呆在你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花颜。”

我会用全新的身份生活，也许从此以后要活在影子的身体里，也许从此以后不能再用我自己的思想爱着你，可我也会成为她的影子，默默的，只要还可以看见你，比什么都好。

推开妖孽，妖孽摇晃几下身子，看了看我，我扶他坐到椅子上，他拉住我的手腕，眼神冷冽了一些，从我的袖口猛地抽出我的木桶。

是小香……

木塞飞了，小香探出脑袋，看到一脸凶神恶煞的妖孽，身子往木桶里一缩，惊叫道：“姐姐，塞子，把我塞起来。”呆呆看着小香。妖孽回头看我一眼，冷笑：“仙珠？”

对，仙珠。目瞪口呆看着他，连忙上去抢我的小香，他手一扬，我踮起脚尖，看着高过他头顶的小香。“唔……”向前倾想要去拿，却倒进了他的怀里，他任由我抱着，低头看我：“这么眷恋我么？”

眷恋个屁。

不高兴地瞪他，立即松开他，抬头看着，喘气道：“你快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不是你的。”他的手在上空动着，我更加拿不到，他身子一闪，到了我的身后，捋起我耳边的头发，轻笑：“你还想干什么？”

拿走仙珠啊。

转身看着他，他的脸就在脸前，他的呼吸那么清晰，眼神那么放肆，后退一步，看着他的手放了下来，上次夺走了我的笛子，现在又要夺走我的小香，这个妖孽存心跟我过不去，微微努嘴，又冲着他笑：“你知道我要干什么的。”

他点头，揽着我的脑袋，唇角上扬，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俯身在我耳边道：“七百年前的事情，说实话，很多细节我都记不清楚了。”

细节。

我也想这样一辈子依靠在他怀里，也想这样一辈子听他说想说的话，更想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人。

“你记得多少？”

哽咽着问，抓紧他的胳膊，若是可以，我肯舍弃老君的性命跟你走，许你一辈子。

他笑：“记得明珠，也只记得她了，我的女人，我爱的女人，爱我的女人。”嗓音带着浓浓的眷恋，他的手在我后脑勺轻轻抚着，挑起我的一缕青丝笑道：“你想得到仙珠？”

我说不出话来，有些愧疚，又有些不舍，心疼的他的时候又想这老君，点了点头，问道：“那仙珠被拿走了，你……会不会有事？”

他微微一愣，低头看着我，咧嘴微微一笑，在我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说我会死，你还会拿走吗？”

不知道……

也许，我不会。

对着他淡淡一笑，推开他往门口走去。

我的屋子在他的对面，这一夜明珠来了，就在我的对面。

我听着他们的喘息声，感受着明珠的身体的反应，揪紧了一颗心，你究竟要怎么拿走仙珠？究竟要怎么对待他？

我什么也不敢想象，埋头躲在被褥里小声地哭泣。

小香我没有拿回来，一直存在妖孽那里，那晚我听到明珠吹笛子，还是那种长相依。

不求长相守，但求长相依。

明珠，你是在吹给老君听么？

妖孽认得这首曲子，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明珠都知道，明珠知道的事情，我不一定知道。

我又一连几日没有见到妖孽，终日看着他的房门禁闭，不知道该不该去问候。

那日安嬷嬷来找我，看到我的脸便沉下了脸色，一手在我后背拍了一下，骂道：“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了许多？”围着我转了一圈，她笑道：“花颜，嬷嬷以前可是很看重你的，你怎么能不好好把握机会呢？”

她拉着我出了暗香院，走到城主府的院子里，看到了许多的婢女，一个个打扮的花枝乱颤，那些女子见了安嬷嬷便一个个福身道：“嬷嬷好。”

安嬷嬷不理会，只一个冷眼撇过去，那些个婢女立即离开，安嬷嬷指着那些背影骂道：“都是些小骚蹄子，每日都想往城主的榻上跑……”她又把眼睛瞥了回来：“殊不知，城主心里是有人的。”

她看着我的眼神寓味深重，有了明珠回忆，我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是，妖孽心里，现在怕只有那个影子了。

他连我都分不清楚了。

我也应该明白，他等了七百年，疼了七百年，我来这里，早就忘了他，他不想伤心，宁愿守着一个拥有一切记忆的女子在一起也不想去留住一个始终想不起任何事情的女子。

我懂。

我也理解。

对着安嬷嬷轻声笑道：“城主心里有人，却不是我。”

安嬷嬷微微一愣，盯着我笑，在我背上一抚，凑上脸来，眼神有些妩媚，看看四周，臃肿但保养甚好的手覆在唇边凑上我的耳朵，轻声道：“嬷嬷看的出来，那日城主对你上了心，是你这丫头自己的问题。”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都说吃不到的葡萄酸，越吃不到越想吃，可是城主和一般的男人不同，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城主看上去应该是被伤了，被伤的男人渴望得到更多的爱，所以越是得不到，他就越不想要了。”她轻笑，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小道上走，一路拍着我的手笑道：“花颜，嬷嬷看你眉眼带着忧伤，知你心里也不好过，嬷嬷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若看你过得不好，嬷嬷心里也过不去。”

自从进了城主府，我是看得出来嬷嬷这个人不坏的。

冲着她点了点头：“嬷嬷，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