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惊鹤城位于昭国的东北边境,临近牧野国。。从惊鹤到燕国要么穿过牧野的境内,要么就要沿着惊鹤往西北走,走到黑水河发源地---泯江,然后乘船顺着泯江的支流进入黑水河的河道,到达燕国境内。谢聿桢选择走的是水路,他们一大队人马在惊鹤辖地内走了整整一日一夜,二月初七申时左右才到达了泯江与黑水河交汇处。这里有一处不小的码头,码头的名字叫“南天门”,河港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谢聿桢先行派人备好了渡船,在这些船中尤其显眼,大而阔不说,光是船身悬挂三面大旗就让那码头附近的人们退避三分。为了谨慎起见,谢聿桢决定了初八一早再行开船。因此,那一大队人马上了船后只是静静地在船舱内休息,不得随意走动。

潋滟从出了惊鹤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虽然不断地安慰自己,也处处小心谨慎,连在凤莱与孔燕身边都甚少开口,可是还是会时不时出一些小的差错。幸亏在他身边服侍的是孔燕与凤莱,每每有外人靠近时,虎惧扮做的侍卫也会及时拦住对方,且接见外人之时,虎惧都会寸步不离。谢聿桢也曾派过丫鬟使女前来服侍王子,都被虎惧以诸多借口推了干净。

现在,潋滟坐在船上二楼的舱房里,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那凛冽王子长得还算俊秀,眉眼稍稍细了一些,脸型倒与潋滟的脸型相似,只不过稍显刻薄了一些。潋滟动了动眼睛鼻子,发现那镜中之人也是相同的动作,不禁吓了一跳。他还是有些无法适应自己现在这张脸。他沿着那脖子之间细细抚摸,发现毫无一丝破绽,不由得为鹤声高超的技艺赞叹。潋滟正摸的仔细,突然听到外面甲板上凤莱恐惧的叫声。潋滟连忙盖了铜镜,拿起纱帽罩于头上,往甲板上走去。

此时正是月上枝头,河港边的栈道上一道道火红的灯笼映照着漆黑的河水。沿着河岸停靠的每艘船上皆挂了河灯,灯光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潋滟无暇欣赏这美丽的河景,他出了自己的船舱转身往二楼甲板上走去,刚一过去,就见凤莱与孔燕被葛自炘带人给拦在二楼与一楼之间的楼梯上。孔燕被士兵给捉住双手,凤莱则被葛自炘给逼退到楼梯的死角,缩着拳头瑟瑟颤抖,满面的惊慌失措,连泪水都噙在了眼眶,盈盈动人。

“看来你这次要扮的是小可怜啊!啧啧!真的演的不错,瞧这眼神,瞧这泪水。。。。。。”葛自炘说着伸了手去摸凤莱的俏脸,凤莱只是吓得闪躲,他听葛自炘说他扮演的是小可怜,就想自己明明扮的是侍从啊!?于是,凤莱探了头去为自己争辩道:“我是侍从!”

葛自炘见这个善于掩饰的狡猾少年被他当场抓住了还‘死鸭子嘴硬’,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从柔弱公子变身“王子侍从”,连这表情与举止都扮得“惟妙惟肖”。倘若不是先前受过一次教训,他这次还会轻易相信这个小子的花招的。“快别在本大爷面前装蒜了,识相的快点将爷的东西交出来,爷饶你不死!”葛自炘深信自己的兵符是被凤莱给拿走了的,此番前来就是想将凤莱拿下,从他手上取回兵符好将功赎罪,早日重掌大权,远离谢聿桢这个死对头。

“我是侍从!我是侍从啦!”凤莱无论是忘却前事之前还是之后,唯一的优点没有变,那就是认真。他从来都是认真的爱着,认真的恨着,认真的活着,也认真的演着。即使现在被葛自炘抓了威胁,他仍将鹤声交待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王子侍从一事”牢记在心。

葛自炘心里正是着急,突然瞥见二楼甲板上有一身穿锦衣头戴纱帽的人,就知道是昭国小王子驾到了,他手上只略松开了凤莱,人也向王子行了礼,可是仍旧挡在?凤莱身前,不让他离开。

“弟弟!你快告诉他,我是侍从啦!”凤莱公子见到潋滟之后十分开心,连忙想让潋滟证实他现在的“身份”

潋滟一听凤莱叫他‘弟弟’,心中猛然一惊。凤莱公子虽知道恪守职责,可是在与潋滟一起时,总会时不时地叫错潋滟。

葛自炘分明听到凤莱叫王子“弟弟”,当下他就狐疑地盯着潋滟上下打量。这凤莱的举动十分诡异,更加怪异的是他竟然称呼凛冽王子为“弟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这时,虎惧扮得侍卫首领也由另一边赶了过来,当好让他听到凤莱的错叫,以及看到葛自炘的怀疑。他正想上前岔开话题,却见葛自炘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眼中全是威胁与警告。

“殿下?您的侍从可真是没大没小啊!如此顽劣的奴才怎么能服侍殿下千金之躯呢?他竟然敢对殿下这般不敬,真是要好好管束一番才是了。”葛自炘说着,又伸出手去要抓凤莱。

凤莱吓得闭了眼又高声叫道:“王子弟弟,救命!”

虎惧见凤莱遭人欺负,当下也要挺身上前,却听到王子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葛将军有所不知,本王的母妃与凤莱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我二人自幼都是以兄弟相称!况且本王这表兄前几日受了伤失了记忆,这才被本王以侍从身份带在身边方便照料,葛将军一上船就如此欺辱本王表兄,难道是欺我昭国无人吗?”

虎惧当下一听,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的确是与凛冽之母同胞所生,他一时未曾想到,这个小子反应倒敏捷。这番话虽然说的有些牵强,倒也合些情理。

葛自炘一听王子如此说了,对于凤莱误叫之事也就无法反驳了,只是对这凤莱失忆就半信半疑了。他知道凤莱善于伪装,又怎会轻易相信一面之词?“凤莱公子这意外也来的太突然了些吧!记得几日前不是凤莱公子前去昭京迎接的殿下么?”

“难道本王还哄骗将军不成?”王子冷冷地说着。说完之后,冷哼一声,甩袖转身,半侧着脸言道:“小凤!还不快过来?挡着葛将军作甚?”

孔燕早在潋滟到来之时就摆脱了葛自炘手下的钳制,一听潋滟招呼凤莱,连忙往前迈了两步,将凤莱拉着就上到二楼去。葛自炘一时无法做出反应,只好眼睁睁看着凤莱跟着王子身后进了船舱。

“呸!”葛自炘啐了一口,眼睛眯得细细的望着昭国一群人。早晚宰了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祭我军旗。他在心里暗暗算计。此次没有套出兵符所在,只好再寻机会抓了凤莱单独审问了。

潋滟带了凤莱和孔燕回到舱内,虎惧也在舱门四下盘查了一下,确认无人窃听之后,才关紧舱门进入内室。室内凤莱公子仍旧没有恢复过来,还是委屈的直掉眼泪。再看到虎惧一脸严肃的表情之后,更加怕得缩在了潋滟后面。

“他不有意的。”潋滟安抚着凤莱向虎惧解释道。

虎惧见到凤莱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生气,听到潋滟劝说,也不当一回事,只瞪了凤莱,想骂又不知从何骂起,好半天之后才长叹一声气,走到茶桌前背对着众人坐下。

“小凤乖!以后不管见到谁都只说是王子的侍从,不要再叫王子‘弟弟?’了好不好?你看到刚刚那个大胡子了没有,那个人是个大恶人,你若再叫错,他就会把你抓去喂野狼的。”潋滟哄骗着凤莱。凤莱一听叫错就要去喂狼,吓得又抓紧了潋滟的衣袖:“王子!小凤错了!小凤不要被喂狼。”

孔燕见凤莱粘得潋滟如此紧密,心里早就不开心了。他上前去一把拉开凤莱,“不要拉拉扯扯的,侍从怎么能拉扯殿下的衣袖?”

凤莱一听连忙记起自己的身份,慌得把潋滟的袖子放开,乖乖的退到一边,低着头搅着手指默默无言。

潋滟见凤莱可怜又可爱,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真的觉得如果有可能,凤莱公子就一直这样也不错。虽然那么一张美丽机灵的脸蛋配上现在这么迷糊的个性有些矛盾,潋滟却觉得现在这个好像才是凤莱公子本人似的。

虎惧见潋滟如此关心凤莱,就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凤莱一直处处针对潋滟,潋滟陷入如今这种危险境地也是凤莱苦苦相逼所致,现下凤莱变得蠢笨,这潋滟就算不借机报复凤莱,也没必要如此关照这个‘仇人’吧?虎惧心中对潋滟存有怀疑,而且这两天据虎惧的观察,这潋滟看上去平平凡凡,其实人还是挺聪明的,反应也很快,遇事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就拿刚刚在葛自炘面前的表现来说,就算是真正的凛冽王子恐怕也没有他应对的巧妙。鹤声和他还一直将他看做普通男娼,不知道这次让他来淌这趟浑水究竟是对还是错?

潋滟不知虎惧心中已经对他另有看法,他只端坐在榻席上看着孔燕为他拿来的书籍解闷,直到虎惧离开内室,潋滟才放下手中书籍,笑着招呼孔燕到跟前共用茶点。凤莱在一旁看得是直流口水,可是他谨记了刚刚的教训,就是不敢往潋滟王子身边去。潋滟笑嘻嘻地看着凤莱时不时地抬头死盯着孔燕动个不停的嘴巴看,还默默地吞着口水,想过来却又忌惮的样子,他才伸了手轻轻地招呼了凤莱过来。凤莱一见王子都招手了,立马给了潋滟一个大大的笑脸,慌张地挤到孔燕身边去与他抢那最后几块‘核桃酥’。

亥时左右,谢聿桢在一楼甲板上置了一桌酒席,特地邀了王子去喝酒看戏,潋滟依约前往,守卫侍从也都一齐跟去,葛自炘倒没有陪座在内,这让潋滟稍稍放心了一些。只应付这两个中的其中一个都让他耗尽心力了,若是两个都在场,这心上都负荷不了了。

潋滟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趁机打量了一下有一年未见的谢聿桢。谢聿桢好像比一年前更加沉稳了些,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是稳重十足。只是不知道是潋滟看错还是怎么,潋滟总觉得谢聿桢的气色好像没有之前好了。眼底原先那深深隐藏的骄傲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殿下看了这么久,可看出本王脸上有什么东西了吗?”潋滟正在心中揣测谢聿桢的情况,突然,他对面正专心欣赏河岸上戏曲的谢聿桢开口说话了。谢聿桢并未正视潋滟,只是低首为自己斟满酒杯。

“听闻王爷大名久已,今日才近距离观望王爷,以偿往日心愿罢了。”潋滟特意压低了声音平淡地说着。

谢聿桢“哦?”了一声,端起几上酒杯就一口饮尽。

“敢问殿下,是否到过我燕国帝京?”谢聿桢放下酒杯,收回一直放在戏台上的视线,挑了眉毛看向潋滟。

潋滟心中诧异,脸上只装做惊奇“本王总角之时曾跟随哥哥游览过帝京,在那间停留过三个月,王爷如何知晓?”

“那可真是稀奇了,看来殿下与我燕国素来有缘,不然为何过得如此长久的岁月,殿下口音中仍带着些帝京方言的味道?”谢聿桢半真半假的笑道,目光平和而深远。

潋滟心中一惊,此人真是灵敏,他都已经尽量改掉燕国口音了,还是被这人给听出来了。此时,席上一片安静,虎惧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小王子会如何回答?

潋滟轻轻笑道,随即用了羌国语调轻吟了一首小诗,吟毕,他又用了牧野方言说道“本王自幼喜好列国风土,常与本王表兄凤莱一道畅游山水,这各处方言口音也略识一二,有时混杂,自己都不曾察觉,没想到王爷如此敏锐,小小变化都能体察出来?”

谢聿桢见小王子谈笑间对答如流,且都合情合理,也就收回视线,又专注在看戏之上了。

潋滟见谢聿桢不再逼问,心内长松了一口气。他幼时学唱曲时曾学过几首异国词曲,教授他词曲的都是从自己国家流落到燕国谋生的艺伎伶人,听他们说的多了也就学了些那些人的地方口音,没想到在这里尽然用上了。

谢聿桢对这个小王子的事本来也是不清楚,他倒是知道一些凤莱公子的事情,想到小王子与凤莱公子的另一层关系,当下也就没再多加注意,只自己看戏,时不时敬杯酒与小王子。

才出了惊鹤城不到两日,就接连遇到出乎意料的事情,这让潋滟心中所抱得美好憧憬越来越渺茫起来。不知道这往后还会出现多么意想不到的事?还会有什么样的困难挡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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