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陛下真性情

当朱厚照现身,这已经不是审案了。审案是宋衡的事,他只是听不得这家伙在这里鬼扯。

不过皇帝亲自到这种地方来,其实不太合规制,所以就是宋衡也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从后面一路慌忙追来的两位阁老也提着袖口急得胡子乱窜。

王炳忙对宋衡说:“快将人都带走,尤其这个不知礼仪廉耻的家伙,留他在这里不怕污了圣上的眼吗?”

“慢!”朱厚照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阁老莫要急。只需三两句话的时间,此间事必定了了,谁的眼也污不了,而且还会清一清这世间的浊气。”

宋衡无奈,他在主位侧边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这一幕看得周淮大吃一惊,别看他嚣张,但是对他来说巡抚那也是天大的官了。

与此同时,边上的宁河、宁山也跪了下来,高呼道:“小人参见皇上!”

皇上?!

周淮腿肚子一软,惊得愣神了会儿,而且还下意识的、好奇般的和朱厚照来了个直视。

数息之后才忽然惊醒,立马瘫了下来,哆嗦着说:“参、参见皇上!”

朱厚照又侧坐过身面向宋衡,一副看都不看周淮的样子,“宋中丞,朕今日越俎代庖,希望你不要介意。”

“微臣不敢。”

“这案子你审得很好,有始有终,有理有据,朕会记你一功。”

宋衡心里狐疑,“臣不敢,臣寸功未立,岂敢受陛下恩赏?”

朱厚照翻了一下白眼。

尤址上前提醒,“中丞,陛下说了,这案子你审的好,有始有终,有理有据。”

宋衡这才恍然大悟,“微臣愚钝,陛下说的是,微臣也是这般意思。”

“是这意思就好。”朱厚照还是不看下面的人,而只是对着宋衡说:“既然案子已经审了结了,朕就代你宣判,这应当可以吧?”

“当然可以,请陛下定嫌犯之罪!”

“好。朕在后面听了半天,有人说他家在浙江有当官的叔叔伯伯,你负责去将这些名单全部找出来,然后书信一封,不管朕在哪里,给朕送过来,朕要用,不能错一个,也不能漏一个,听到没?”

“是,微臣遵旨。”

周淮跪在下面,脸杵着地。他心里自然知道这些名单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其实有很多辩解的话要说。

但是他不敢。

那是天子!

天子不和他说话,他能插嘴?!

“恩,第二件事,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是沾了命案,那就抓起来择日问斩,也不必报今年的勾决了,朕就在这里,什么都能定。”

朱厚照比出‘三’的手势,“听闻嫌犯颇有家财,你派人去全部抄了。正好国家在西北用兵,边疆的战士是为我们汉人与异族而战,若非他们,早就国破家亡了,也轮不到妖魔鬼怪在这里自己残害自己的同胞。所以你将抄出的现银全部封存装车,写上嫌犯的姓名和罪行,交由锦衣卫。由锦衣卫运抵边疆。”

周淮在下面听得肝胆俱裂,他再也忍不住,颤着声喊道:“陛下!陛下!小人冤枉啊。”

朱厚照不耐烦的闭上眼睛,并微微后仰。

“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这是谁,轮得到你说话?来人,掌嘴!”

尤址还是很懂皇帝心思的。

他这一声令下,边上出来两个衙役,按住周淮的嘴巴就是啪啪两下!

打完了,朱厚照睁开眼睛继续说:“还有嫌犯的家人,原本这是不需要累及的,不过朕听下来,觉得此案涉及人命不止一条,属于极为恶劣的情形,所以处罚没钱财、降籍灶工,且终身不得再脱籍。以后就在盐场翻晒一辈子盐水,告慰亡灵安息吧。”

“唔!唔!”周淮被按在地上死命的蠕动,但是朱厚照甚至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宋衡,你还有什么疑问之处吗?”

“启禀陛下,没有。”

“好。”朱厚照站起身,俯视着强调,“没有就去办。办好了以后来一封奏疏详奏。”

“是!”

“行。尤址,咱们走。”

皇帝这样审案的法子实在是惊了所有人的眼球,其实也根本不叫审了,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和周淮讲过一句话。

不过在走下台阶的时候,朱厚照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后退两步转身,“宁河、宁山。”

“小人在!”

“你们是那么多百姓的代表,可有什么要说的?”

宁河没别的,就是磕头,“小人代山阳县百姓,感谢陛下天恩,陛下今天惩治了此贼,不仅帮许多人报了仇,而且也救活了我们所有人!陛下对我们的恩情,就如同再生父母!”

“皇帝为民做主,这也是天经地义。以后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这是最后一句,说完以后,朱厚照脚步再不停了。

等到他离开,巡抚衙门公堂中的所有人都默默擦了一下汗,宋衡也有些气喘,但还是不忘办正是,“来人!”

“在!!”

这一下喊得很大声。

“陛下刚刚的话都听明白了吧?去周宅,抄家!抓人!”

这种大的洪流之下,周淮那张嘴就是再能说,那也没有意义了。

朱厚照就是这个目的。

他和自己的两位阁老略作交流,问道:“知道朕为什么如此吗?”

“陛下是觉得,周淮此人不配。”

“一方面是不配。另外一方面,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人,不必想也知道肯定是仗着财势欺压人惯了,朕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欺压。这案子审完了吗?没审完,朕知道,但朕就是要一句话让它审完了!而且他前面噼里啪啦说那么多你们也听到了,真是个能言鸟啊!哼,既然如此朕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憋也把他憋死!”

王炳这才算明白过来,他笑了笑,说了句‘心里话’,“陛下是真性情。”

“不要说朕任性才好。”

“臣等不敢。”两人连连拱手。

朱厚照面色一改,随后也略微冲他们拱了拱手,“两位阁老,今天朕以天子之尊突然驾临巡抚衙门公堂,多多少少有些不够端庄稳重。不过事急从权,面对这等欺压百姓的恶徒,朕恨不得手刃之!所以一时没忍住,你们二位可不要与朕见怪啊。”

“陛下为民主持公道,老臣等只觉得是万民之幸,大明之幸。”

这下好,三个人互相让礼起来了。

作为皇帝,朱厚照能说不要见怪,他们也就不好再多嘴了。

最后一下屁股擦完,朱厚照心情大好,“那咱们就择日尽快启程吧?再待下去,那位宋中丞不知道得积多少活儿。”

“是!”

等到天子走了。

王炳和杨廷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相视一笑。对于他们来说周淮这等人家破人亡不算什么,天子总算保留了一点‘礼不可废’的念头,这才是重要的。

“正如阁老所说,陛下是真性情呐。”

杨廷和说完,随后两人心有灵犀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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