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5-

翌日, 焦妍十点有课。她昨晚睡在医院,没有换洗衣物洗澡,一早起来给妈妈喂了早饭后, 便打算提前回学校,在上课前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

拿包出了病房,她匆匆往电梯间去。不想刚经过大堂的休闲区,就和电梯间里出来的齐峥迎面撞上。

焦妍一怔, 步子顿时刹住, 觉得诧异地看了眼时间。

刚过八点。

齐峥一身衬衫西裤, 容光焕发,冲她莞尔:“早。”

“你怎么来了?”她故意没好语气, 也不去看他。

齐峥笑容不减, 温柔又耐心:“你早上十点的课, 想着你昨晚可能会在这儿留宿, 今早就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你,送你去学校。”

焦妍思忖了会儿, 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课表?”

齐峥垂了下眼眸, 咳嗽一声:“昨天送完你后,我去找你室友要的。”

焦妍默然看他片刻,说不出什么来,直接迈步走到电梯前。

齐峥跟在一侧,问她:“吃过早饭了吗?”

焦妍按了下电梯下行键:“吃了。”

说完, 电梯正好停靠。

此刻恰逢早高,门一开, 里头基本站满了人, 但还没超载, 再往里挤挤还能上两三个。

齐峥一见这场景,眉头即刻不快地皱了起来。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平日里上班还有专属的总裁电梯,哪里想过会有和人挤电梯的一天。

这时,隔壁的电梯恰好也开了,齐峥下意识瞧了眼,一样是几乎满载。他眉头紧锁地站在门前犹豫着,焦妍已经先一步跨了进去,见后头那么多人等着,他又站着不动,出声:“喂,你进不进?不进走了啊。”

齐峥迫不得已地跨步,挤了上去。

他一身名贵,又是个精致爱干净的人,站在里头,生怕被人挤着弄脏了他的白衬衫,脚步便不自觉地往焦妍身上靠。电梯运作两层,又暂时停靠,没人出去,又挤进来一个。

齐峥急忙避了避,左手高举,大掌撑在焦妍头顶上方,借着力道,脚下又是一挪,再回神一低头,才发现,已经把焦妍挤在了角落里。

他的气息忽然笼罩,带着好闻的雪松木质香,焦妍下意识掀起眼帘。

居高临下,齐峥恰好低垂的视线与她在不经意间猝然相触,那一刹那,仿佛有两道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碰撞,众目睽睽之下,这一对视莫名就更显得暧昧。

焦妍耳根子一烧,羞涩地躲开了目光,低头看地上。

电梯满员,很快直达一层,门徐徐而开。焦妍抬手与他抵开些距离,弯身直接先从他臂下钻了出去,快步往外走着。

齐峥急忙追上来,与她保持一致的速度,走在她身边。

想起电梯里的场景,焦妍没由来的就有种被轻薄的感觉,羞恼地瞪他一眼,面色还有些绯红:“你占我便宜干什么?”

齐峥倍感无辜:“我没碰到你呢。”

焦妍张了张口,想想他说得确实是,一时又噎住,气不打一处来的抬手,往他手臂上捶了一拳。

齐峥忍不住失了声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

考虑到焦妍的顾虑,齐峥今日特地挑了车库里最为低调的辉腾,一路将她送到宿舍楼外,目送她进去后,才驾车驶回公司。

下午焦妍还有两节课,午饭便打算和宋菁菁向忻去食堂解决。

十一点五十,选修课下课,刚收拾好课本和笔,焦妍就收到齐峥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说,他在上次的食堂等她一块儿吃饭。

焦妍愣了下神,些许意外。

一旁宋菁菁见她盯着手机发呆,问:“怎么了?”

焦妍没回复,关了锁屏,没什么语气地道一声:“齐峥来了。”

“来陪你吃饭嘛?”向忻弯唇笑了笑,随后又替他们感到着急的皱了下眉,神色变化极快,“话说,你们为什么还没和好!”

“对啊,昨天在宿舍楼下见了之后没好好聊一聊吗?”宋菁菁也是纳闷,“你老公后来还特地来了趟学校,找我要课表……说什么他表现不佳,要加以改进。”

焦妍笑笑没说话,拎了包往外走。

宋菁菁两步跟上来,揽过她脖子,嘿嘿笑一声:“那我和忻忻中午就不妨碍齐先生的表现啦!你们可得好好说话。”

焦妍不乐意:“为什么,一块儿吃呗。”

“不。”向忻一脸认真,“等你俩啥时候和好了,我们再一块儿吃。”

焦妍:“……”

……

到了食堂和齐峥碰上面,焦妍不咸不淡地损他一句:“你不是嫌弃食堂饭菜难吃吗?”

齐峥淡然:“我可以陪你吃。”

焦妍看他两眼,什么也没说地去窗口打饭了。

说陪她吃,他就真的坐在她对面陪着,也不看手机,也不点吃的,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直到她一碗重庆小面即将见底,才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果汁窗口,给她买了杯雪梨汁来。

饭后,他步行送她回宿舍,分别前还向她确认了一遍:“下午五点半下课?”

焦妍大致能猜到他的打算:“干嘛?我晚上要去医院。”

“我知道。”他说,“我来接你。”

焦妍捏了下手里的小拎包,傲娇地应了声:“随便你。”

到了傍晚下课时间,齐峥依然很准时地出现。这回,他甚至了解到她上课所在的教学楼位置,直接就站在楼外等着。

宋菁菁远远瞧见齐峥的身影,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用肩膀撞撞焦妍,拿腔捏调地说着:“哦哟,晚上直接就来这儿接你了哟~”

焦妍觑眸,递过去一个怀疑的眼神,质问:“是你和他说得上课地点?”

闻言,宋菁菁急忙心虚岔开眼,咳嗽两声装傻充愣看别处。

向忻出声帮衬,打哈哈道:“哎哟,我们也是想你俩好!”

焦妍伸手一掐她脸,挥了下手,下台阶:“走了。”

宋菁菁问话声在后头响起:“晚上还回宿舍嘛?”

“不了。”焦妍没回头,“睡我妈那儿。”

……

齐峥晚上还有商务聚餐,带焦妍吃过晚饭送她回了医院后,在沉沉暮色中,又匆匆离开了。

今日一整天,他的话都很少,默默陪着自己,也没有提原谅的事儿。

焦妍望着他逐渐行远的车尾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没有那么生气了。

到了病房里,倪静刚吃完晚饭。焦妍放了包,打算给她擦擦身子,弯身拿了脸盆出来,才发现床头的矮柜上,多了一个陌生的黑色保温桶。

她疑问:“嗯?妈,这是哪儿来的?”

倪静闻声看过来一眼,说:“是蓉姐下午送来的鸽子汤。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她常来陪我,前阵子不留心感冒了,在家休养了好些天,到今天才好些过来。”

“哦哦。”焦妍点点头,去挂架上取了毛巾,打水去了。

一盆热水打了过来,倪静又问她:“你和齐峥和好了吗?我听琳姐说,她早上瞧见他来医院接你了。”

焦妍没说话。

“还没好?”倪静笑了笑,不理解,“有这么生气吗?不是说了,是我让他别告诉你的。”

“不是妈,这事儿已经过了。”焦妍说,“他还有别的事儿瞒我——哎呀,您放心吧,我们俩没事儿。”

“行。”听她这么说,倪静安下心来,也不多说什么,“好好的就行。”

……

第二天早上,焦妍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遗憾的告诉她,她和母亲的肝型并不匹配。

虽然也做好了会有这种结果的心理准备,但焦妍那一刻,仍旧感到晴天霹雳,仿佛被人逼到了悬崖边,绝望又无助。

当天下午一点半的课,齐峥提前来接她,见她心情沮丧,问了句:“怎么了?”

焦妍木然的眼神从车窗外收回来,张口正要说实情,心里一犹豫,最终还是选择暂时不说,改口:“没事。”

就算她不说,齐峥大概也能猜到。

算一算时间,配型结果也该出来了。她如此低落,想来是配型未成功。

她不愿说,他便没再多加追问,一路沉默着送她到了学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

齐峥依然每天都会掐点接送她,到了饭点也会准时的出现。

直到第三天,恰逢周六,当天早上,齐峥因为与合作方洽谈出了些问题,需要临时出差去一趟杭城。由于太过突然,临走前赶不及和焦妍见一面,他在去机场的路上,给她打了通电话告知。

“哦。”焦妍心里几分失落和不舍,嘴上却还犟着,淡淡应他,“去就去呗。”

齐峥也是难舍:“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明天下午就回来。”

焦妍默了一阵,嘴硬心软:“路上注意安全。”

齐峥轻笑一声:“好。”

电话挂断,一旁倪静见她垂头丧气的,便问:“齐峥打来的?”

焦妍如实告知:“嗯,他说他出差去了。”

倪静忍不住失声笑,打趣她:“舍不得了?”

被说中心事,焦妍顿生些许慌乱,两眼珠子左右瞟来瞟去的,口是心非:“没有。”

倪静笑而不语。

半小时后,焦妍又接到一通电话,是跑腿小哥打来的,说是送东西来,怕一会儿要等电梯,想麻烦她走几步到电梯间取一下。

焦妍挂了电话往外走,一脸郁闷,想着自己明明没买东西,会不会是送错了,便好奇地加快步子跑出去。

到了电梯间,有电梯抵达,门徐徐开了,穿着制服的跑腿小哥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装了花束的硬纸袋,见她站着在等,就询问了句:“是焦妍女士吗?”

焦妍点头。

跑腿小哥随即把手里的纸袋递上:“这是给您的。”

说完,电梯正好要走,他就匆匆忙忙地重新进了电梯。

着急的连焦妍想多问一句都来不及。

电梯已经下行,焦妍看着手里那束漂亮的白色满天星,思忖了会儿,目光在袋子里寻到了一张卡片。

妍妍:

临时出差,去机场的路上经过花店,店家说白色满天星象征着浪漫纯粹的爱意,适合送给爱人。出差的两天,恰好让它暂代我陪你。愿好。

——Marcus

焦妍心有所料,但依然感到惊喜,抱起花束低头闻了闻,雀跃地往病房里走。

一到门口,和琳姐正好撞上,后者见她怀里一大束花,惊艳地睁了下眼,笑着问:“齐先生送的?”

焦妍笑了笑,表示默认。

进去把花放到矮柜上,倪静忍不住为齐峥说上两句好话,劝她:“你瞧瞧,齐峥多有心,你就别跟他怄气了。”

“送一束花就有心啦?哄女孩基本套路而已,是个男人都会。”焦妍故作淡然地回应着,只是嘴上虽这么说,唇角的笑意却掩不住,“再说了,谁跟他怄气了……”

倪静忍俊不禁,无奈摇了摇头,懒得说她。

-

下午的时候,章蓉给焦妍打来一通电话,说是家里炖了鸡汤,让她过去喝一碗。

焦妍一口答应下来,等母亲午休后,便拎着上回章蓉留在这儿的保温桶,回了一趟四合院。

春末的天,温暖和煦。

四合院白日里,大门基本是开着的。焦妍进门穿过抄手游廊,刚到内院就听到北房里有谈话声传来,夹杂着几道笑声,相谈甚欢。

房门半开,焦妍站在门口敲了两下,客厅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扭头望来。

除了齐谦嵘和章蓉外,还有个陌生的男人,大约五十几岁的年纪,面相十分和善。

见是焦妍,章蓉忙起身走过来:“妍妍来了啊。”她牵着焦妍走到沙发前,介绍道,“妍妍,这是成叔,你爸爸的老朋友了,以前也在齐家工作,去年刚退休。”

焦妍笑着打招呼:“成叔好。”

“你好。”成叔笑笑,仔细看看这姑娘,无端觉得几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章蓉:“这是焦妍,齐峥的媳妇儿。”

闻言,成叔讶然抬了下眉眼:“哟,少爷结婚了都?”

章蓉含蓄笑了笑:“年前刚结,忘记和你说了,因为妍妍还在念大学,婚礼就暂时先没办,我们也没通知朋友。”

“恭喜恭喜!”成叔忙送上祝贺,望着焦妍又若有所思,越发觉得熟悉,忍不住问,“姑娘,我看你特别眼熟,总觉得是在哪儿见过,咱俩是第一次见面吗?”

齐谦嵘笑他:“你这岁数不大,记忆倒是差。”

成叔懊恼:“可不是嘛!”

焦妍语气肯定地笑道:“是第一次见面,我记忆向来好,见过的人很少忘记。”

成叔点点头,脑子里却还是不确定,隐约地在回忆。

章蓉这时说:“来,让他们聊,妈给你盛鸡汤去。”

“好。”焦妍跟着她过了穿堂进厨房,把保温桶归还,“对了妈,您上次留医院的。”

“好好,放在一边就好。”章蓉去碗柜上取了碗,走到砂锅前,揭开盖,热气腾腾地氤氲在眼前,“本来我想着炖好给你送过去的,结果梅姨被我传染了感冒去医院了,你爸在家,我一个人没法走开,就让你过来一趟。”

“不用送,我过来就行。”

“我前两天去医院,和你妈聊了一下午,她说你最近常常医院学校两头跑,我怕你太辛苦,就炖个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她边说着,边盛了碗热汤出来,又下筷夹了几块腿肉,端给她,“你快尝尝。”

焦妍接过来,抿了一口,赞道:“好喝。”

“好喝就好,多喝几碗,一整锅呢。”章蓉随即笑开,要去一旁拿椅子过来让她坐着。

焦妍见状,忙搁了碗在桌上,两步过去自己上手:“妈,我自己来就好。”她搬了两把椅子,一把推给章蓉,“您也坐。”

章蓉便跟着坐下,静静看她片刻,又开口:“还生齐峥的气呢?”

焦妍一顿,掀起眼帘瞧了她一眼,默然没作声。

“你妈妈那天都和我说了。”章蓉叹声气,说话始终温婉轻柔,“我也不好替齐峥说话,本来这事儿就是我们做的不妥,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你气他也应该。”

焦妍浅浅弯了下唇,直言:“没事了妈,这事儿过去了,我和齐峥已经谈过了。”

“还有个事儿……”章蓉迟疑了会儿,“不知道齐峥和你提过没有?”

“我知道妈。”焦妍知道她指得哪件事,忙说,“您放心,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捐肝的事儿,不让他再提。”

章蓉微微一愣,顿时竟有些罪恶,问她:“听齐峥说,你去做了肝型匹配,结果怎么样?”

闻言,焦妍垂下头,抠着手指头,一脸低落。

答案昭然若揭。

“妍妍,其实齐峥昨天来过这儿。”想了想,章蓉决定如实告知,“和你爸在书房谈了捐肝的事儿。”

焦妍陡然一怔。可想起刚刚齐谦嵘若无其事的模样……

章蓉看出她的疑惑,笑说:“你爸这人好面子,这不有外人在嘛……”

焦妍明白过来,问:“爸爸是不是很生气?”

章蓉说:“气是气了,但没骂他,心里虽然也不想他捐,但也知道若是齐峥真要做的事儿,他也管不着。他自己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感受过濒临死亡的恐惧,大概能理解你妈妈吧……”

焦妍一颗心渐沉。

“妍妍,其实你心里是想救妈妈的吧?”章蓉直言不讳,“只是顾虑到我和你爸,对吗?”

可不是吗?能救,怎么会想不救呢。

可那样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太大,她着实两难。

“妍妍,妈妈和你说实话,作为母亲,当然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伤,所以一开始齐峥和我提那事儿,我是真的难以接受。”

“我理解的,妈。”

“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步,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焦妍低垂的脑袋倏地抬了起来,眼泪悬在眼眶里,模糊了视线,她咬着唇,内心几番挣扎,觉得酸酸胀胀地难受的紧:“可是妈,我也不舍他去……”

手机这时突然响起铃声,打断了焦妍的话。

妈妈还在医院,她拿出来一看是陌生电话,即刻紧张起来,生怕是医院打来的坏消息。

抹了眼泪,她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手莫名在哆嗦:“喂……”

“请问是倪静的家属吗?”

焦妍神色骤凝,霍地站了起来,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是,我妈怎么了?”

“是这样的,沪城医院打来电话,说一小时前,有个人出车祸脑出血抢救无效死亡,这个人生前填了器官捐赠,她的肝-型和您母亲的相匹配,您若是同意移植手术,医院就安排从沪城那儿运送肝脏过来,您若是不做手术,就让给下一个……”

“做的做的!”最后的话没等人说完,焦妍忙一口打断,着急道,“同意做手术!”

“那好,那麻烦您尽快来医院签字。手术大概会在三小时后开始。”

“好的,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章蓉在一旁已经听了个大概,顿时激动的喜极而泣:“有合适的肝脏了是吗?”

焦妍连连点头。

“太好了,感谢老天感谢老天!”章蓉拉着她往外走,“你快你快……赶紧回医院去,妈晚会儿收拾一下也过去。”

焦妍顾不上和齐谦嵘打招呼,着急忙慌地就跑了出去。到胡同口拦了辆车上去后,她第一时间便给齐峥打去了电话。

冗长的忙音响了有一阵,就在焦妍以为电话不会被接通时,忙音断了,齐峥熟悉沉润的嗓音从那头传来:“妍妍,怎么了?”

焦妍热泪盈眶,握着手机,激动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

“齐峥,妈妈找到合适的肝-源了。”她的声音在颤抖,“你什么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和好!!皆大欢喜皆大欢喜,不过现实生活中,肝-源好像很难等。

祝大家永远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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